我出身在150团23连。我家在那里住了二十多年。也许现在已没有几个人知道最早的23连其实叫劳改7队。那里有个大大的土院子,院子里面住的是一些刑满人员,及其家属。院子外面是几排土房子,那里住着警卫及其家属,还有后来陆陆续续搬去的职工,及其家属们。
从我四五岁记事的时候,就看见过许多奇怪的人。23连最早的畜牧场在39那里(39是当时土地的方位名)。我的父亲当时是畜牧场的排长。他经常把我抱坐在他自行车的前杠上,带着我去39玩。到那把我丢在畜牧食堂的寇叔叔那里,然后自己去办事了。寇叔叔每天做好饭,就牵着我去外面敲钟开饭(其实不是钟,就是一块拖拉机上拆下来的破铁)。然后陆陆续续来些人吃饭,打饭的人里有一个二三十岁的瘸子,下面没有腿和脚,从膝盖上面穿了一个毡筒(用羊毛毡做的靴子)看起来比四五岁的我还要矮。走路是用俩根棍子撑着,一条腿一条腿往前挪。然后还有一对瞎子,男瞎子的拄着拐杖,肩上斜挎着一个军用挎包,把两个盛饭的铁缸子放在打饭的窗口,然后哆哆嗦嗦从挎包里取出饭票。女瞎子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牵着男瞎子的后衣襟。
后来知道,他们多是当年劳改的刑满人员,包括寇叔叔。那个瘸子是个政治犯,因为写了什么文革时很反动的东西,被发配新疆,劳动改造。也许是太艰苦,熬不下去,逃到沙堡窝子里迷路了。找回来的时候双腿都冻坏了。只有据掉保命了。那对瞎子,男的是挨
批斗的时候打瞎的,女的是后来哭瞎的。
我和蔼可亲的寇叔叔是个兰州人,一天到晚嘴里都唱着秦腔。那么乐观,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也不知道当年犯了什么错误?是造化弄人吧?。还记得他平反,调回内地的时候,在我家喝酒吃饭,激动的泪流满面。
那时院子里的人,和院子外的人不是隔得一层土城墙,是隔得一座山,政治面貌悬殊,家庭成分悬殊。
现在想想看,还不都一样是人,而且院子里还有很多好人。他们当年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或说错一句话。就被发配新疆劳动改造。有个叫金鑫的犯人,后来就调回北京,在中央当了一个大干部。
院子里还有一对四川老夫妻,江爷爷,江奶奶。。因为我的父亲帮他们的孙子上了户口,所以每回总要送我家点饼干啊!自己家腌的咸菜什么的!妈妈也回送他们东西。两家后来的关系就像亲戚一样!谁会想到他们就是当年的地主和地主婆。和电影上看到的地主恶霸完全对不上号!!!据说他们当时也就是勤俭节约,多留了点米。再平时穿的衣服干净点而已。
二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大院子经历那么多年了风吹雨打,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
那厚厚的土城墙留下的印记,我希望越淡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