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时光的婉唱

你可忘了那逝去的？　
它可有一些幽灵，　
会出来替它复仇！　

——雪莱，1818年　

我们不会善意地忘记过去，我们不能刻意地修饰过去，我们却能没有休止地怀旧，因为她只属于你，你自己的世界。盲目地走在繁华的都市，唐装、旗袍，仿古红木家具、六十年代的嬉皮士装束；打开电视，“流金岁月”……一切与生活切合得如此自然，当“怀旧”由一种情绪变为整个社会普遍婉转的低唱，成为生活称之为时尚绑带的主要元素。彷徨间，我努力注视我们整体性的“怀旧”与“怀旧时尚”之间微妙的关联，颇有卖弄地徐徐道来。　

如果说孤独是贵族化的情绪,那么怀旧就是时光的婉唱,时间在面颊上留下磨砺的痕迹,怀旧的情结却始终伴随着我们走过成长的烦恼、老去的回忆和滋长的留恋。　

记得能真正能理清“怀旧”的脉络，应该是1992年，举国上下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涌动着对单纯年代崇高精神的追溯，最为明显的标志便是汽车前面挂着的毛主席、周总理的照片……对伟人的怀念与饱含时代信仰的追忆，那份怀旧的感情是真挚的。当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这批所谓的X一代渐渐涉足社会的基础层面时，于是整个社会的含蓄变得越发的执白，对于原本比较婉转的“怀旧”也渐渐背离原先的轨迹被广义地迎合了时尚的变调，至于底蕴与所表达的深层涵义上来说相对浅显，情绪上更是接近唯意识论，“怀旧时尚”在X一代的眼里更接近包装和表演的成分，而相对年长的一个时代的社会中坚层则是选择消费“怀旧时尚”，女装、女性饰品、女鞋、香水是标志性“怀旧时尚”主导的领域。其在商业意义上的诟病远远超出了文化层面对她的解构。　

偶尔也将自己关在狭小的独我空间里，或是蔡琴《被遗忘的时光》或是凋谢的英文老歌，腾腾的茶雾、长长的烟蒂、泛黄的几页信纸，囫囵了笔墨的日记，久久地痴坐傻傻地痴笑或是默默地俯首隐隐地低泣，蒙昧无知的孩提笑谈、朴实无华的骨肉真情、黯然神伤的青涩爱恋……他，她还有她或他，现在好么？……黎明，新的开始，又融入茫茫人流车流，又开始墨守的原色生活，似乎一切又都远去似乎又是一陈不变的样子，但怀旧是婉转的低唱中有纯粹的欢乐，有酸楚的隐痛，有甜蜜的往昔，有残缺的遗憾，有……单纯的怀旧只属于自己，属于自己单独的世界，属于忙碌之后停歇的港湾。怀旧弥合受伤的心痕，怀旧抚慰浮躁的灵魂，怀旧镌刻着时光流逝过后所有深刻的记忆，简单的怀旧里体现了我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激励我们在简短的小憩顿挫之后坚强地继续前行。　

“怀旧”情结是处在20岁以后的人群中广泛存在的，从心理学角度，20岁之后的人处在八个心理矛盾过程中的后三个，即亲密对孤独（20～24岁）、繁殖对停滞（25～65岁）、自我整合对失望（65岁以上），这三个不均等的概述矛盾刚好区分不同年龄阶段对怀旧不同的侧重。20～24岁侧重对亲密时光的向往，25～65岁是对青春与活力的感怀，而65岁以后则是更多是对得失的检讨生命永恒的留恋。　

“怀旧”被奉为时尚的外衣也是近几年的潮流，年轻一代将“怀旧”的时光婉唱赋予更多的元素，她所涵盖的范围更广更普遍更有商业意义。“怀旧时尚”是有别于父辈的单纯。顺手拈来，年轻一代的“怀旧时尚”总是看来不是那么纯粹。　

年轻一代的怀旧，是对当前境遇心理逃避的恋物情结；年轻一代的怀旧，是对往昔人、事、情残缺美的无限感怀；年轻一代的怀旧，是对孩提时代蒙胧的追忆……因为曾经真切地走过、真挚地爱过、真实地感怀过，现实的诸多不利仿佛一剂怀旧的药引，在寂静的午夜或是百无聊赖的翻弄旧物里滋生蔓延。　

靡靡众生花花世界，T形台上复古怀旧的时装、酒吧里彪炳逝去时代烙印的蓝调、餐厅里色彩斑斓的“忆苦思甜”饭，甚至流行乐坛也生怕沾染不上R&B（节奏布鲁斯，“rhythm—and—blues”）……还能期待“怀旧”情绪能给我们怎样的奇迹？不能，“怀旧时尚”的外衣总是有那么些铜臭的腥气。　

“怀旧”作为时尚元素的始作俑者是伟大的“小资”情调。坦白地承认，我是反对将真挚的“怀旧”情绪元素化、概念化、公式化、商业化的，更反对媚俗。　

年迈的杜拉斯将一段怅怅的青春挽歌洒落在记忆里的西贡，《卡萨布兰卡》凝重的低唱，二、三十年代大上海的小弄堂……于是众人的心扉里总有些西贡、卡萨布兰卡、上海，于是在刻意地某种氛围里品着蓝山或是摩卡咖啡，作着王家卫《花样年华》似的重复，这就是我们当今所谓的“怀旧”时尚。　

走在陌生的城市，我总是恍惚找寻乌鲁木齐的影子，那只是短暂一瞬间的比照，那一瞬间的比照却引出乌鲁木齐所赋予孩提时代的天真无稽，也在那一瞬间我也似乎明白了年轻一代为什么“怀旧”，因为孤独，城市钢铁与混凝土的禁锢让怀旧单纯矗立个体的独我世界里。　

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一个更多以个人奋斗为基调的氛围，一个个性张扬的多元文化背景，“怀旧”成为激烈竞争后必备的个人心理空间。一个越发孤独的城市情感，一个处处体现人本价值，一个彰显商业意图的生活，“怀旧”时尚化、量化、元素化、公式化、媚俗化也是再正常的现象了。现实中，人又是脆弱渺小的，正如前面所说的，我浅薄的力量又怎么能肩扛反对“怀旧”沦为“怀旧时尚”的重任，将萨宾娜的经典对白稍加修饰便是我最想高呼的，“我并不是反对‘怀旧’，我只是反对媚俗……”　

从盲目媚俗到理性，我们的心理需要过程，我不能简单地排斥“怀旧时尚”的市场背景与文化导向性，我更不能诋毁“怀旧”在心理发展和精神世界的主要作用，但正确地消费“怀旧时尚”，正确地运用“怀旧”在心理排泄压力过程中的积极作用，一味地沉寂在历史的阴影里，一味地挫伤在苦涩的情感里，一味地满足于曾经的辉煌里都是不可取的。我想起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作者米兰·昆德拉所说的“人们想成为未来的主人的唯一理由就是要改变过去”。那么怀旧的婉唱总是促使你勇于斩破明天，创造更多值得怀旧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