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随想曲
相音

故乡的冬天，是我喜爱的季节。虽然故乡的冬天很冷，冰天雪地彻骨地寒冷，即便穿上母亲亲手做的厚棉鞋，也还是常冻坏我的脚，可我依旧喜欢在雪地漫步，在冰面滑行，随手裹起一团雪，亲近那一瞬间的冰冷，之后再随意抛出，一个人在空空雪野，心旷神怡，天地人合一……我喜欢孤独，喜欢亲近大自然，大自然中的每一个细小的存在都以它最原始的状态呈现在你眼前，让你觉得亲切而真实，透出生命的厚重与底蕴，比如说屋檐一角的冰棱，长长短短浑然天成，成为一道独特风景。而形成这一风景需要适当的条件：深冬落雪覆盖屋顶，或因气温回升或因正午十分阳光充足使得雪融化成水滴沿着屋檐流下，在水滴下行过程又遭遇冷空气而凝结成冰，就这样不断有雪融化成水而水遇冷又结成冰，如此周而复始，长长的冰棱就长成了。说起屋檐，让我想起一句老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很多时候，我们这些远离父母庇佑的游子，只身闯天涯，更多的时候能体会到这句老话的威力。而那些有父母一路庇荫的人如果自身再十分努力的话，他们的人生往往就是另一番境地了，当然，往往父母过分的庇荫下很难出人才，有相当一部分人就此贻误人生，真可谓世间百味，人间百态，各有其道也。比如我们从小就住得土坯房子，外形看似简陋，倒也坚固实用。建筑随地域的不同而风格迥异，因了新疆地处沙漠腹地，属于干旱地区，雨水相对较少，土坯房子所用土坯的热容量比红砖水泥的热容量大，使得它散热慢，吸热也慢，因此土坯房子冬暖夏凉，很养人。于是，干打垒这种经济实用的房子在大西北的很多地方落脚，从我们出生就住这种土坯房子，几十年了我们的父辈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依旧痴迷于它，不愿住楼房，也许这种土坯房子承载了一个家庭太多的历史，太多的沧桑，它是一个家庭枝繁叶茂代代相传的根，根自然是越老扎得越深，没有根的生命注定是要负荷太多的重负，就像远离家乡父母亲朋的游子，在异国他乡甘苦自知，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担当，有时候想偷懒找点依赖都没办法，想想也辛酸。还是守着父母时的日子让人难忘，在冰天雪地的寒冬，暖暖的屋子里炉火正旺，偶尔炉子上的锅里会炖着猪骨汤或羊汤，发烫的火墙上经常烤着湿衣服，空气中常散发烤熟的红薯的香味，炉底空档处我经常用于烤红薯，等一觉醒来，炉火渐弱，炉底的烤红薯已经烤好了，那个香啊，至今难忘。还有帮父亲封窗户，用那种厚厚的塑料纸，用泥糊好四周，或者用长木条订上钉子，进出的门上再钉上厚厚的棉帘，这样就可以过冬了。冬储菜是过冬必备的，那时候每家都有一个菜窖，深达四五米甚至更深，往往需要踩着梯子下去，深秋时节买来成袋的老三样：大白菜，土豆，萝卜（还有胡萝卜），入窖冬储，窖口盖一块棉帘，每次下窖之前，先揭开棉帘，让窖内污浊空气散出一会，再入窖。如果刚掀开窖口，就直接入窖的话，窖内的污浊空气对身体很有害。
关于故乡冬天的记忆，印象深刻的就是每天吃完父亲煮得香甜可口的玉米糊红薯粥，顶着冽冽寒风一步一步踩着积雪上学，穿着母亲做得松软舒适的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前行，雪被我踩出嘎吱嘎吱地声音，在有点雾气的蒙蒙亮的深冬的清晨，这种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了我一路，等到了教室，感觉脚也僵了，长长的睫毛耳边的长发以及厚厚的围巾边沿都结满白霜，眨一下眼睛睫毛就粘在一起，要静止好一会儿睫毛上的霜才渐渐融化，眼睛才能眨动自如。其实从我家到学校仅有二十分钟路程。男孩子冬天戴得棉帽，到教室后帽子边沿白霜点点，同学们一个个冻得脸蛋红扑扑，进了教室四处活动一下四肢，取下围巾或棉帽，舒展开全身，围着火炉烤一会儿，才落座安静下来。
每年春节前夕，母亲会卤出很多猪肉，包括猪头肉，猪蹄子等等，记得每次母亲一边把刚卤出的猪肉放入托盘中，一边叫我，我赶紧跑进厨房，母亲就顺手把连筋带肉的猪蹄上精华的部分取下给我吃，或者把猪头肉上很好吃的部分让我吃，我的母亲就是用这种方式疼爱着我，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叫我而不是叫我姐，往往会惹得我姐不高兴，然而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我。其实，我知道为了摆弄这些猪头猪蹄子上的毛，我父亲我哥哥他们煞费苦心，他们先用一种喷灯把附着在猪蹄猪头表面的毛烧掉，然后入水洗净，然后再用烧得通红的铁钩把一些紧贴着猪头猪蹄粗短的毛烧干净，做这些往往要花费我父亲我哥哥他们很多时间和精力，的确这一道道工序很麻烦，等香喷喷地卤猪肉出锅后，左邻右舍开始借用我家的卤肉汤，因为我母亲做饭很讲究也很会做，对于卤肉里的调料比例她很有研究，因此她用过的卤汤邻居们纷纷传用，我母亲也乐此不疲，谁来要就给谁。到年三十吃年夜饭，母亲施展她高超的厨艺，做好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一家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吃完年夜饭，母亲又忙着包饺子，这时候我哥我姐我爸都只顾看电视，我帮母亲擀饺子皮，母亲一个人包饺子，母亲手巧，干活很快，起初我根本供应不上饺子皮，后来速度越来越快，可以说从小我就跟母亲练就了一套擀饺子皮的硬功夫，速度很快，而且擀得四周薄中间厚，这样擀出的饺子皮包出的饺子不容易破，可惜的是我人也懒，学厨艺只学了点皮毛，不会和饺子面，也包不好饺子，也不会和发面，擀面条面片等等这些做面食的活计都是母亲的绝活，多年以后，在喜欢吃面食的我爱人的鼓励下，我才硬着头皮开始琢磨如何做好面食，如今我做面食的手艺已经完全过关，不仅擀面条面片，包饺子，还自己和发面蒸包子，馒头，花卷，烤面包，炕饼子样样都会。早知道后来自己费尽心思琢磨着做面食，不如当年早跟母亲学两招，技多不压身啊，可能是应了那句老话：巧母手下无巧女吧，当年过于依赖母亲的我，只会炒菜，做一些简单的饭，我母亲想教我的时候，我总是推脱说让我做你的助手吧，母亲也就一笑了之。
每年大年初一一大早，我母亲就把我们喊醒，放鞭炮吃饺子，吃完饺子去拜年，记得1994年那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大年初一青年宫门前有社戏表演，表演的节目如舞狮子踩高跷等一些传统节目煞是好看，当时我手头有一架海鸥相机，因为没有广角镜，周围看戏的人很多，影响拍照效果，我急忙借助梯子爬到青年宫屋顶处从上往下俯拍全景，照出的效果还不错。那年春节的社戏表演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故乡冬天的很多事情如今有些已经淡忘了，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了，其实，故乡冬天随想曲，在故乡冬日阳光下闪烁七彩光芒的雪海尽头，在玉树梨花的枝头，在林间翠鸟的啼鸣中，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