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之六

雪花飘飘 2007-12-28 1231

往事并不如烟之六
                         相音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岁月无声中我们已走得很远,苍茫前路,不知深浅,于我而言,顺其自然,顺风也好,逆行也罢,沟沟坎坎总要自己面对。蓦然回首,尘封往事,涌上心头。
记得我十一岁那年夏天,堂妹出生,兴冲冲赶往医院,我婶怀里抱着一个粉嫩婴儿,胖呼呼粉嘟嘟的带褶皱的小脸,似睁非睁的小眼,看得我入迷,伸手想抱一下妹妹,我婶说小家伙睡了,别惊醒她,哭得可凶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新生命。父亲比我叔大十多岁,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爷爷因病去世,几年后我奶奶领着我叔投奔我爸,来到边疆小镇,那年我叔九岁,父亲说那时候他的工资是三十六块一毛二,养活全家五口人(我哥,我父母还有奶奶叔叔)。我父母把我叔养大,送他去青海当兵,我叔转业后在小镇工作,我父母又帮他操办婚事。自然我的年龄和堂妹的年龄就相差很大了。如今堂妹已经结婚初为人母,也有了自己的女儿,而我婶却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我堂妹出生那年我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为了照顾小孙女,奶奶住进我叔在十二连的家,说起来我奶奶算是有福之人,奶奶脾气很坏,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我爸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我父母家里,她可以想干啥就干啥,凡事由着她性子来。我母亲脾气温和,很贤惠,从不和婆婆争吵,总是让我们一日三餐按时叫奶奶吃饭。反倒是我爸,经常和我奶奶吵架,母子俩吵得不可开交,结果是每次吵架过后,我奶奶总是在床上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三天过后,饭量大增,我们都知道奶奶的脾气,从不惹奶奶生气。奶奶手粗,干不了细活,她年轻时给我爸做布鞋从来都是小一码,把我爸的脚指盖都挤变形了。记得上小学时,奶奶夏天做饭把我妈放在桌子底下一个小盆中给自家菜地施的化肥当盐准备洒在正炒的菜里,我看到后,急忙阻止奶奶,并把这件事告诉我爸,我爸从此再也不让我奶奶做饭了。奶奶最大的爱好就是吸烟,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卷烟,但奶奶的莫合烟丝总是没断过,奶奶很会保养,每天早睡早起,睡前总是把她那个缠了很多层的裹脚布极有耐心地解开,用热水洗净她的已经完全变形的三寸金莲,我第一次看见奶奶小脚的时候,觉得很吓人,好端端的一双脚扭得象麻花一样,即便如此奶奶走起路还是很快,也许是因为她个子矮,身体瘦得缘故,如果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妇人,裹着一双小脚,那可就惨了。奶奶喜欢晒太阳,大西北的阳光充足,小镇气候很干燥,奶奶经常晒被子褥子,在春天午后的时光,奶奶总爱坐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吸烟,很舒坦的样子,或者在院中扶着墙踢踢腿,活动一下腰肢。奶奶的好福气羡煞了周围的老人,邻居都夸我母亲懂事能干,把婆婆伺候得好。奶奶活到92岁,寿终正寝。
奶奶到我叔家带孙女的那几年很遭罪。我婶比较懒,每天早晨睡到中午才起床,早饭也不管奶奶吃不吃,奶奶在我们家里是一日三餐无忧,而且我们家里的伙食不错,把奶奶养得白胖健康,第一次去我叔家带孙女的奶奶在她小儿子家中呆了两个月,人就瘦得没样了,我去叔叔家看奶奶时,吓了一跳,忙问奶奶是不是生病了,奶奶很无奈地摇头,一脸的坚强。我知道奶奶是要尽她的职责,带孙女是她当奶奶的本分,无论如何她也要带好,奶奶这一带孙女就是三年,那时候我已经是初中生了,大概不到十四岁吧。那年秋天,父亲与母亲说话被我听到了,说奶奶在我叔家带孙女之余,还下地拾棉花,八十多岁的人了,真拿她没办法,过几天父亲准备把奶奶接回家。我决定亲自接回奶奶,这事我没跟父母说,想的是让他们意外惊喜,父亲性子急躁,他和奶奶说不到一起,两句话就吵起来了,其实我父亲还是挺孝敬奶奶的.于是在一个秋日午后,我借了一辆手推架子车,上路了,去十二连的路我走得小路,那是一条从粮繁一连通往二营的路,一段路是柏油马路,一段路是土路,多数是土路,路很宽阔,初秋的阳光很暖和,穿着薄衫的我感觉很惬意,路边的榆树白杨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交杂在一起,高耸入云,随风轻扬,偶尔有金黄色的落叶飘下,静卧尘中,我想起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走在土路上,心里很踏实。郑智化的歌中唱道: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现在的很多人走起路来很飘,总想着走捷径,挖空心思地算计,恨不能一步登天.而我父辈他们那个时代屯垦戍边的军垦战士则是哪里艰苦哪安家,那是何等境界?
和我婶寒暄过后,收拾好奶奶的衣物,扶奶奶坐上车,我拉着奶奶走了,回家的路我走得是十五连到棉油厂那条路,都是柏油路,能省点劲.一会儿汗湿了背,奶奶坐在车里,笑吟吟地看着我,满脸的皱纹隐约可见岁月的沧桑,奶奶在爷爷去世后的那几年,正赶上全国三年灾害时期,全国上下饿死不少人,奶奶曾带着我叔四处讨饭,还被人家的狗咬伤过,那时候我父亲在南京军区服役,没法顾家,奶奶这一生也不容易,幸亏有我母亲这样贤惠的儿媳,就算跟我父亲吵几句,奶奶是不会跟亲儿子计较的.抬眼望去,路边的棉花朵朵开,再过半个月就要拾棉花了.我一路上想着心事,漫长的路程似乎也不那么漫长,偶尔我也和奶奶聊几句,逗奶奶开心。奶奶命大,在她六十多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她半夜起床上厕所,结果是一头撞到炉角磕破了头,小镇冬天取暖每家都砌火墙烧煤炉,在燃烧着大块煤的炉火的干打垒的房子里人感觉无比暖和,而屋外则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冰天雪地。磕破头的奶奶被和她睡一个床的我姐及时发现了,我姐赶紧叫醒我父母,奶奶被送到医院经过及时抢救,很快恢复健康。坐在车上的奶奶似乎完成了一项庄严而神圣的使命,她说孙女快四岁了,该送幼儿园了,就不用她操心了。我笑着说我婶不给你做早饭你饿着肚子还不如早点回我家呢,免得受那份罪。奶奶笑着说就是她一天三顿饭都不做给我吃,我自己凑合着吃点也要把孙女带大啊,大约两三个小时后,我和奶奶回到家中,还好,一路上车少,行人也少.这次把我累坏了,一路上不敢休息,慢慢走着坚持着,等晚上父亲下班回家看见奶奶笑眯眯地坐在床上,父亲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厨房做饭了。我的胳膊酸疼,有一种木木的感觉.虽累一点,我倍感欣慰.多年以后,在我奶奶临去世前她嘴里念叨的两个人,一个是远在安徽老家的她的女儿,一个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她的孙女(我),追忆这段往事,恍若昨天......
最新回复 (3)
  • 雪花飘飘 2007-12-28
    引用 2
    我们的父辈是那个时代的英雄!
    那个时代,那些人,那些事,令人感慨万千,三十六块一毛二,养活一家五口人!那是个创造奇迹的年代,在新年来临之际,向我们的父辈致敬!
  • 无此用户 2007-12-29
    引用 3
    写的好感人,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自然...
  • 无此用户 2008-1-8
    引用 4
    要在我们能力所及范围内尽可能地多孝敬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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