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之行忆略 (转贴)

雪花飘飘 2008-7-20 683

大西北之行忆略

   ____记念建军80周年



人生中有许多事情,总是常让人回想。那次大西北之行,就令我难忘。 虽然事情过去了N年,但有些情形我还是记得很真切,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曾作为军人,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执行过一次为核试验而进行的后勤保障任务。我们保障分队是临时组建的,是由南海舰队不同单位抽调来的人组成。

出发那天,全体参加核试的人员,在湛江基地的操场上开动员会,会上,首长热烈激昂的讲话,让我们倍受鼓舞,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豪气。接受任务后,我们按要求把我们身上的军人标志摘掉(这次试验是秘密性的),带上行李,走向湛江火车站。我们开的汽车,早已从湛江上了火车,让火车驮到新疆的吐鲁番站。我们坐火车从湛江经柳州,襄樊,洛阳等地,出河南,入陕西,到甘肃,沿兰新铁路一直走了一个多星期才到达吐鲁番站(路上有的站点停车休息游玩)。

在火车上的时候,由于人多而卧铺有限,我们只能够轮流睡觉,每天只能够睡二三个小时,有时只能躺在过道上,当作床铺,草草地睡着,那些同行的女兵,也跟我们这些男兵一样 ,不会得到特殊的照顾。虽然大家都睡不够,但我们都会发扬风格,互相礼让,尽量让正在睡觉的战友多睡一会儿。这样的旅程,虽然很辛苦,但因是执行神圣的任务,因而我们的心情舒畅,精神饱满,热情高涨,豪情满怀,一路上,每当晨光来临之后,总是欢声笑语溢满车厢。

  我是第一次离开省内远行,好奇的心总是让我的双眼离不开窗外的风景,疲惫也随着不停变换的景色而消散。列车哐哐啷啷地向西飞驰,经过河西走廊,越往西,绿色的景物越来越少,旷野给你的感觉是赤褚色的。显得荒凉而沉闷,近处,只有一些稀疏的杨树,在不停地往后闪过,远处,是一座绵延的山(我结合带在手中的地形图,推测应是祁连山吧),赤褚的颜色,山体不大,却沟壑纵横,显得雄浑,峻秀,山顶上披着一块一块的白白的颜色,在太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我好奇地问:“山顶上那些白色的是什么呢?”我身旁的战友答道:“是雪”“是霜”七嘴八舌的战友,各执己见,都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也就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这时,车厢里响起激扬的音乐,一个有维吾尔人特征的美丽姑娘,在窄窄的过道上,扭起腰肢,踩着节拍,疲狂地跳起了迪斯科,而她跳的迪斯科,却揉合了维吾尔族舞蹈的特色,头部轻摇,眸子闪动,别具韵味,她热情似火,身材曼妙,舞姿优美,吸引了全车厢人的目光,有些战友,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扭动起来,周围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整个车厢成了个欢乐的舞台。

来到吐鲁番站后,我们下了火车,准备换乘汽车。吐鲁番,是全世界海拔最低的地方,盛夏的时候,这里气温可高达50多度以上,有“火炉”之称,但在这个秋末冬初的季节,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冷风。这里有很多美丽的传说,奇特的自然风光以及著名的特产,但我们无闲暇去追溯那些已远去的故事,来不及浏览这美丽的风光,没功夫细细品尝那甘甜的瓜果,只是匆匆地在街上买了些哈密瓜,葡萄干等,就赶紧集合了。

我们的汽车,早已集中停放在一块很大的开阔地上。我找到自己开的汽车,检查完后,与其它几十辆车一起组成车队,往西南方向的公路进发,浩浩荡荡,迤逦而行。进入天山的边缘时,公路象一条黑色的绸缎在山脚下蜿延着。沿途的天山,并没有见到我在高中语文课本中学的碧野的那篇散文<<天山景物记>>里所描写的那样,有原始的森林、有飞瀑流泉、有动物出没、有鸟语花香的情形,只显得荒凉、沉闷、险峻,让人产生一种压抑感。这并不宽的公路,却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在行驶,我们的车不时与老百姓的车相会,那些老百姓的车,开得十分的凶悍,让我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出了天山,过了库尔勒,经过一个叫乌什塔拉的小镇,又走了不长的时间,终于进入戈壁深处的一处绿洲——马兰基地。

马兰,这个我们在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地方,却是历次核试验的神经中枢,一排排的白杨,挺拔而高大,一幢幢的房子,飘亮而别致,掩映在杨树间,人们在自由地走动。这样的情景,让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的郁郁葱葱之中,一扫沿途因灰暗色彩带来的沉闷心绪,让人愉悦和兴奋。这里原来也是一片荒凉的戈壁,因生长着一种马兰花而将基地命名为马兰基地。这片绿洲,是我们的前辈和驻扎在这里的人,心怀对祖国的满腔赤诚,无私奉献,顶风沙、斗寒暑、艰苦奋斗,逾经年的不懈努力,才打造出来的啊!

晚上 ,我们在基地招待所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竟不知从夜间下起了雪,满地皆白,柏树上挂满着雪花。这场雪,依然在静静地下着,无声无息,如白色的精灵,圣洁、冷峻,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从天而降,美丽极了。我们其中的这些老广从未见过雪,兴奋极了,走出招待所,让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自己的头发上和大衣上,还嘻嘻哈哈,抓起地上的积雪打起雪仗来。我用雪塑了一座罗汉,是一位士兵举手敬礼的样子,形象唯妙唯俏,逗得那些站在招待所门前看热闹的战友哈哈大笑。

休息一天后,我们的队伍又上路了。车队往大漠更深处的我们要去的场区驻地开去。路上见不到地方上的车辆行驶(也许这是专为核试而修建的公路吧),地形起伏不大,两边布满赤褐色的砾石,一丛丛的驼草、一枝枝的沙荆,分散生长着,在飞速地往后退去。远方,有苍鹰在空中盘旋,偶尔能看到一只黄羊横穿公路快速跑过。有时,路边还会立着几座孤零零的房子,应是接待的兵站吧……

驻地的营房是几排简易的土房,呈凹形布置,中间隔着一块不算大的广场,坐落在两座小山包之间的低洼处,是用泥浆垒起来的,矮矮的,窗很小,屋顶好像也是用植物杆和着泥巴糊成的吧(搞不清)。厚厚的墙,中间还有供热的通道。平常这里或许是没人住的。这里的所谓山,其实并不大,一丘一丘的,也并不像我们南方那样目光所及苍翠一片,绿野阡陌,莺飞草长,生机盎然。在这里,你一眼望去,得出的只能是孤寂、苍茫、荒凉和雄浑的感觉,看不到一丝丝的绿意和生机。

我们把房子打扫干净,整理好自己的炕或者床(想不起来了),安顿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就把场院的卫生搞了一遍。初冬的夜已是很寒冷的了,但在这有供热设备的房子也还算暖和,睡得很香。我身体里的生物钟催我早上七点起了床(因为一路来并没能按正常的作息时间,来到这个正式的落脚点,算是从新恢复正常了)。这时,旷野周围仍是黑沉沉的一片宁谧,天上的星星高悬,一眨一眨的,像是在嘲笑我起得太早。我也纳闷,我们平时在部队里这个时候已是太阳初升的时分了,为什么这里仍是漆黑一团呢?我想了想,这里比湛江差不多差两个时区呢,要九点钟左右才能天亮的。

我们南海舰队一起来的几百人按不同分队功能分到不同的营区,各营区相隔甚远,我们这里大约有一百多人,就这样开始了一段茫茫戈壁滩上的生活。每天我们除了整理内务、打扫卫生,看书、学习和开会,就是做各自的工作了,有时紧张,有时轻松,但却很有秩序和纪律。

这里的生活异常艰苦,生活用水只是靠汽车从很远的地方拉来,每人每天只能用半桶水,除了洗漱外,无法洗衣服,更不要说洗澡了。有时没有一丝的风,显得很沉闷,有时又会刮起一阵阵的大风,扬起漫天的沙尘。人走在外面,被这夹着沙尘的寒风打得睁不开眼睛,脸皮象被刀子脶着一样,疼痛难忍。衣服上,脖子上会落满沙尘,屋子里的床铺上也会积累一层沙土。吃的是我们从湛江带过来的,装在车上的大米,面粉,腌菜,腌肉和罐头,不过也还有一些大白菜,芹菜之类的,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也能保存得很新鲜。

从天南来到了地北,置身在天苍苍、野茫茫,一片孤寂的大西北这样一个全新的环境,我心里常常会布满沉闷思绪。有时,仰望头上的天空,远眺着这片光秃秃的旷野,不禁会生出满腔的感慨,从而胡思乱想:同一片蓝天,同一个太阳,为什么我们南方景色那么的葱茏,而这里会这样的荒凉;我们那里那么的温暖,而这里是这般的寒冷呢。这时,总会思念起自己的老部队来:战友们,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我想你们啊。我现时所在的地方很冷哟,我们那里一定是阳光明媚,暖气洋洋吧。

我们在这茫茫戈壁滩上,每天迎接晨曦,送走晚霞,也迎接艰苦的磨练,让思想升华——我们的前辈在当时那样艰苦的环境中无怨无悔,默默奋斗,为我们的国家撑开了擎天巨伞,才有今天祖国和人民和平的环境,我们有什么理由害怕艰苦呢。所以我们每天都充满热忱,愉快地工作,也会营造快乐的时光。有一次,我们一些人开车到几十公里外的屯边连队里洗热水澡。在热水池里,我们把那些换出来的脏衣服洗了,搓掉身上的污垢,精神爽利,痛快极了。

一天,我接到任务,和另外两人到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农村买核爆试验用的狗。路上没有其它车辆行驶,我的汽车在柏油路上跑得飞快,好象天马行空,仿佛整条公路只为我而修,我的心情畅快极了。路上,看不到村落。约莫走了三个多小时,汽车进入了泥土路,路两旁不时闪过一些房子,点缀在高大的杨树林间。在这没有风没有雨的干燥公路上,汽车扬起的灰尘经久不散,如同喷气飞机喷出的白色尾流。我们来到了一处乡政府所在地,向那里的人说明了来意(或许他们早就接到我们领导通知了),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表示会提供协助。一位干部指派了两人去动员家里养狗的农户,带我们到了一处村子。

村子也还算大,房屋不太集中,懒懒散散,东一间,西一座的,大约有几十户吧。村子周围和村中长着许多高大的杨树。房子也是用泥土混了什么植物做成的墙,总之跟我们住的营房中的房子差不多。看那些周围走动的人,不同的长相和服饰,应该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村子。

在这闲暇间,我在村子周围转了转,看到有一头猪被养在地上挖的坑里,那坑深深的,边上还架着一架梯子。我很好奇,走进一农户的小院,一个年老的妇女热情地接待了我,从屋中拿来一只瓷碗,从一个陶罐里倒出水来盛满,递给我,我接过碗,看到水中浮游着一些黑黑的杂质,为了不拂主人的意,我还是喝了一口。这时,门口走过来一只小毛驴,我想起阿凡提骑驴的样子,想骑一下,便问老人:“我可以骑一下吗?”老人说:“骑吧,骑吧。”我走近毛驴,骑在它的背上,学着电影中的样子,“驾 驾”,可毛驴就是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逗得周围的小孩哈哈大笑。

不多一会儿,村子就聚了很多人。有人也把狗带来了。那些狗不像我们南方常见的那种狗,黄褐色的毛,高高大大的,气宇轩昂,两眼炯炯有神,威猛极了。我们也忙开了:过秤、记帐、付款。我们将那些狗塞到铁笼子时,那些狗嗷嗷大叫,挣扎着不肯进去。我心里暗笑:“别神气了,过不了多久,你便会灰飞湮灭了,将成为我们核武专家手下的祭品。”事情办得太顺利了,只半天工夫,三十多条狗便装在了车上的铁笼里。

中午饭是在那位干部的家里吃的,太丰盛了,十几个菜,多数是用羊肉做成的各种各样的菜式,更有我最爱吃的烤羊肉。主人热情好客,频频向我们举杯,那用葡萄酿制成的白酒,口感非常好,不胜酒量的我也喝了不少,眼睛开始有些迷漓,脑袋不自觉地开始有点儿昏沉。主人见了我这个样子,倒了一杯什么茶给我,我接过喝了后,不大工夫,便觉得神清气爽,清醒异常,唇齿间溢满了异样的清香。今天,每当我喝酒迷迷糊糊、昏昏顿顿的时候,总是思念那一杯茶。

几天后,我们集中在屋外的场地开会,首长宣布取消这次代号为:“XXXXX”的任务。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沮丧和失望。大家带着兴奋的心情,来到核试验场,本来准备亲眼见证核武的威力的。箭搭在弦上,弓己拉满,如今却弦松箭迟,举而不发。原因何在,只有上层才知晓。

部队组织大家参观了我国第一次原子弹试验的现场,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片死寂的旷野,阴深深的,赤褚色的泥土,寸草不生。地上布满了许多变形的坦克,汽车,还有船舶,成为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废铜烂铁,经年受到烈日严酷的蒸烤,寒风劲厉的吹打,静静地躺在地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比如铁轨啦,工事啦,桥梁啦等,变成了颓壁残垣,僵硬而冰冷。看到这一切,我们颇为压抑,默默无言,象是向它们祭奠。我们来到试爆中心,看到一副钢铁巨塔倒在地上,来回扭曲着,静静地躺在地上。我仿佛看到了寒光闪闪,听到了巨雷轰鸣,之后,一朵麽菇云腾空而起,冲击波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万籁俱寂,生灵荼炭。这副巨塔,如同一个坍塌了的黑色雕塑,在向我们默默地流泪,低头诉说着自己的悲哀,好象是劝诫我们要热爱和平,珍视生命,不要用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残害人类自己,摧毁人类的文明成果。我想,上级毅然放弃这次核试验是明智的。在国际社会一致反对核试,提倡人类和平共处的今天,我们还有什么比谛造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更重要呢?我们已经有了核武器,敌人已不敢轻视我们了。这茫茫的戈壁,虽然荒凉,但也是上苍的恩赐呀。

撤离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临走的那天晚上,炊事班把我买回来的那三十多条狗宰杀了,我们进行了一次丰盛的狗肉会餐。

上级同意我们的请求,归部队途中,就近的可以回家休假。我们的汽车回到吐鲁番后,又开上火车,用铁丝,木塞把汽车轮子固定好,让火车拉回湛江。我们坐火车到了归途反方向的乌鲁木齐,住在新疆饭店,玩了两天才离开。我们还到了兰州,西安,武汉等市游玩,沿途,我们不断依依不舍地送走那些回家的战友,经过这短短的一月的相处,我们从不认识到渐渐熟悉,并产生了深深的情谊。回到湛江,我也回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后才回到我的部队——海军南海舰队湛江基地汽车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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