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父亲(1)
想起当年的约定,我曾经在我的老公公面前安慰他:“爸,你好好地活着,一定要等着见你的小孙子啊····爸爸点点头,又埋头看他的中医古籍书了。”如今我的儿子已经六岁了,而我的老公公走了也有六个年头了。一个在年初悄然而去,一个在年尾呱呱坠地。他爷孙俩今生无缘相见,是留在我和老公心头永远的遗憾。
老父亲出生于甘肃陇南一个中医世家,幼时启蒙于旧私塾,继而就读于民国时期新式小学。并在我们的祖父的指导下系统研习中医典籍。弱冠之年他即出师独自行医给人看病了。行医没几年,有一次老父亲走在街头被当时国民党部队招兵的人抓到新疆去打土匪,也就是那个年代盛行的说法叫抓壮丁。有一次在混战中子弹射中老父亲的大腿,留下一个深坑。当时老父亲眼见着子弹到处飞他很害怕,心里默念着家神庙老祖宗的名字,希望能够得到老祖宗的护佑。结果还真灵验,几年后,老父亲终于回到了故乡。
解放后老父亲入党参加了工作,辗转于县城及各乡镇之间。官至县粮食局局长后仕途不顺又回到乡政府工作。工作之余,数十年来他一直坚持义务为十里八乡的乡邻看病,无论亲疏及男女老幼,无论是常见病还是疑难杂症,均来者不拒,在当地很有声望。老父亲的医学造诣颇高,擅长汤剂、针灸和按摩推拿,尤其善用点燃的香烟因陋就简称之为“烟烤”,老父亲号脉奇准,用药简单而有效。他常说药方用药宜少不宜多,一日一方,贵在机变。一个药方用药多了容易互相干扰,疗效反而不好。每次都应该灵活掌握用少量的药治最主要的病,抓住主要矛盾,次要的病另方再治或不药而治。这是父亲从医多年的心得,也颇符合哲学原理。父亲一生治病救人,医德双馨。这也为他的子孙后代修来了福气,使得我们这个家族几经沉浮却终能开枝散叶日渐繁盛。相比时下各大医院的中医医师给病人开药,动辄二三十味药,一副药熬出来的药汁量过多一天内没法喝完,更离谱的是同一方子的药往往要服用7天或更长时间。中医在世人眼中地位明显下降恐怕也与中医师为追求经济效益故意多开药致使疗效延时或者效果不明显都有很大关系。当然,现在的中药野生的较少,更多的是人工种植,这也会影响到药物的疗效,而且中药在炮制过程中也远不及古代老中医程序的繁复。
老父亲记忆力很强,年轻时能整本背诵《毛泽东选集》。当年他在乡政府负责招兵时,当众点名数百人不看花名册也不出差错。这件事是老邻居告诉我老公的。老父亲也很有探索精神,在缺乏参考资料的情况下摸索着培育猴头菇竟然成功了。老父亲有记日记和研究心得的习惯,他治疗过的一些疑难杂症用过的药方,以及从古籍中整理出来的验方等文字资料有几十本子。可惜后来老家重新建楼时家里存留的古籍医书以及父亲的日记本全部遗失。
记得那年春天我第三次回老家,庭院里一颗樱桃树迎风摇曳,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几只蜜蜂蝴蝶追随着滿树粉白色的樱桃花儿,三五颗牡丹芍药枝头全都是粉红色的花儿开得正当时令,院墙一角处有一株挂满紫绿色嫩叶的何首乌随着一根竹竿向前方蔓延,还有一株葡萄藤寂寞地舒展着她的枝叶,无芳菲却自成一道风景。小院子里的一草一花,除去那颗被我老公小时候吃完一颗樱桃后埋下樱桃种子后来自己发芽长大的樱桃树外,其它的都是我们的老母亲栽种的。樱桃树下还有一个压水井。压水井是一种将地下水引到地面上的一种工具。在农村地区广为使用。第三次我回老家的时候老母亲已经过世几年了,她是一个很有灵气热爱生活的人。街上的人说我们家院子在整条街风水最好。在我看来说得是有点道理。整个村我去过不少人的家,像我们家院子里花草树木生长得如此茂盛得人家不多。我们的老母亲是一个总能把苦日子过得活色生香的人,她活着的时候把大她十岁的我们的老父亲照顾的很好。遗憾得是我没有见过我们的老母亲,2005年五月底,我第一次回老家本想着能见到老母亲,从北京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见到老母亲最后一面,这也成了我和老公的终生遗憾。那年的五一节假日,我们的老母亲盼着我和老公能回家团聚,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没有回家,当时电话中老母亲音调颇高,给人感觉中气十足,谁曾想一个月不到她就匆匆地走了呢。
第一次见到老父亲的时候我在心底惊叹:那年已经八十岁的老父亲身材高大,整个人看上去很硬朗,白里透红的脸庞竟然看不出沧桑岁月留下的痕迹。白白胖胖的那双手几乎没有皱纹,脸上手上没有一点儿的老年斑。看上去像一个六十出头的老知识份子,浑身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老父亲一辈子相比较当地的农民他算是干农活比较少的,因为老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下地种庄稼的活计大多数都是老母亲还有后院老父亲大哥一家打理。老父亲很会保养身体,年过四十后每天早晨五六点钟起床练养生保健气功,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还有就是老父亲性格温和圆润,很少与人争执,即便是家族内部矛盾他也能平心静气去面对,比如说老父亲结婚成家后和老母亲还有孩子们住在前院,后院是他的亲哥一大家子,两家当时走一个大门进出,一个大院子被分成前后两个部分是我们的老爷爷老奶奶活着的时候给我们的老父亲和他的大哥俩兄弟分的家。老父亲因为一直在外工作经济上宽裕一点,经常接济后院务农的他哥一家,他哥一家也帮前院种地干一些体力活计,两家人一团和气生活在一个大院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后院老父亲的大哥做了一件让众人吃惊的事情,在和前院老父亲老母亲还没有沟通好的情况下,强行私自把大门给堵住不让前院的人走了,性格刚强气盛的老母亲要到后院评理,老父亲却没有找他大哥说理,而是他自己另开了一个大门。诸如此类的家族矛盾还有不少,无论后院老父亲的大哥如何对待前院我们一家,我们的老父亲始终如一爱着他的大哥,甚至在自家孩子多经济很拮据的情况下还是尽其所能帮他的大哥一家,这种做法让生性耿直好打抱不平的我们的老母亲一直都耿耿于怀。还有我们的老父亲一生不吃冷饭凉东西。所有这些因素使然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已经八十岁高龄的老父亲那么年轻有活力了。